他记得清楚,今日是双日,按照惯例,海棠应在天下第一庄内处理庄务,而非护龙山庄。
乌云驹四蹄翻腾,道路两旁景物飞速倒退。不多时,天下第一庄那连绵的屋宇已映入眼帘。
刑部之事既了,归海一刀心中惦念的,却是告知海棠“摄魂铃”可能遗留的隐患,更或许,只是想寻个由头,再来见她一面。
天下第一庄他已走得极熟,并未循正门而入,而是径直将马匹牵至后山一处林木蓊郁的僻静之地,利落地系于一棵老树下。随即,他身形展动,轻车熟路地越过了庄内层层叠叠的院墙,身形几个起落间,便精准无误地向着那座幽静素雅的鉴微堂掠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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恰在此时,刚从鉴微堂内捧着几卷文书走出的管事李四,远远便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。他似乎早已习惯这位冷面刀客对庄主不同寻常的牵挂,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:“归海大人,您是来找庄主的吗?”
一刀点了点头,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句:“马在后山。”
李四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,应道:“好,在下这就去吩咐人好生照料,饮水添料,绝不会怠慢。庄主此刻正在堂内处理卷宗,归海大人直接进去便是。”
鉴微堂内,盈室书香与墨香交融。上官海棠正埋首于宽大的紫檀木案之后,纤指执卷,神情专注,显然已全然沉浸在某案牍之中,连有人近前也未立刻察觉。走近,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案前一片光亮,她才恍然惊觉,抬起眼来。
见是他,海棠脸上漾开毫不掩饰的欣喜:“一刀,你怎么来了?那个通译有用吗?”
一刀目光扫过桌案上厚叠的文书与层层凝固的烛泪,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,知她昨夜定又是熬至深更。他压下那丝莫名的滞涩,声音依旧平稳冷淡:“嗯。出云国的人,有些线索。”
他将刑部大牢内的见闻,尤其是“摄魂铃”引发的诡异一幕,清晰扼要地叙述一遍。
海棠听闻“摄魂铃”竟能如此操控人心,亦是震惊:“这等邪法,我只听师父提起过,源于西域魔教,不仅需特制铃铛为媒介,更要长期辅以大剂量迷香毒饵潜移默化,方能达到如此大范围、深层次的控心之效!”
她眉头蹙得更紧,脸上浮现不忍之色,“我看那些婢女年纪尚幼,多在十几岁,长期浸淫此等毒物,极可能损毁神智。”
一刀回想那些婢女茫然空洞的眼神与混乱的言语,确与她所言吻合,便道:“不错,她们记忆混沌,识人不清,确似心智受损。”
言及此处,海棠猛地想起一刀亦是亲历魔音杀阵、听过摄魂铃音,还因此受伤中毒,心中顿时一凛,担忧之情溢于言表:“一刀,你也亲身经历过那摄魂魔音,还因此受了内伤,中了幻毒!虽及时服下‘三清涵光丸’化解了毒性,但这摄魂邪术诡异莫测,恐有心神暗伤遗留……”
她本欲上前为他仔细诊脉,却忆起一刀素来极度抗拒与人接触,伸出的手便悄然顿住,转而斟酌语气,柔声提议:“这样吧,我为你抚琴,奏一曲《无邪》,此曲有清心定意、涤荡尘虑之效,或可助你稳固心神,彻底清除体内残余的魔音影响,如何?”
她原以为依一刀的性子,少不得要冷言推拒一番,已备好说辞劝解。不料,归海一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,竟异常干脆地颔首应允:“好。”
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,海棠微感意外,随即顿喜,不再耽搁。她引着一刀来到平日里休憩品茗、临水观鱼的“知鱼栏”。此栏临水而筑,栏外一池碧水澄澈如镜,数尾锦鲤悠然摆尾,四周竹影摇曳,正是静心宁神的佳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