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3章 根埋得越深,树影才越敢晃

风波平息,周敏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:“教育不是灭火,是让火苗自己找到通风口。”

深夜,她推开窗,看见小区角落那棵被孩子们画上笑脸的老梧桐,在月光下静静伫立。

与此同时,京城,国家数字档案馆的地下机房,服务器的指示灯像一片深蓝色的星海,低沉的嗡鸣在密闭空间中回荡,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呼吸。

陈志远看着屏幕上弹出的系统通知,眉头紧锁。

通知内容很简单:因“社会记忆工程”原始音频资料库的调用量激增,为提升系统效率,技术部门拟在下月启用AI摘要生成功能,替代部分原始音频的直接播放。

他点开测试版,AI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,将一段充满哭泣、争吵和方言俚语的家庭纠纷,提炼成了几行干巴巴的文字:“核心诉求:财产分割。情绪特征:激动。关键词:房子、不孝、滚出去。”

小主,

那声音里原本的颤抖、方言的尾音、母亲抽泣时的停顿——全被抹平,像被熨斗烫过的布。

陈志远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。

他拨通了几个老档案员的电话。

一周后,一个名为“濒危方言活化与戏曲声韵研究项目”的申请,递交到了文化部门。

项目内容,是将档案馆里三百段最具代表性的街头对话、市井叫卖、乡间俚语的原始音频,转录为不同地方剧种的戏曲唱词,并委托县剧团进行排演。

三个月后,《街声》在三座县级城市试演,观众反响强烈,多家媒体自发报道。

省台《文化观察》栏目制作专题片《被遗忘的声音》,引发省内文化界热议。

演出视频被上传至网络,短短一周播放量破百万,#听见街头的声音#登上本地热搜。

一部名为《街声》的实验性地方戏曲,开始在省内巡演。

没有华丽的布景,没有复杂的剧情。

演员们只是用最地道的方言,将那些尘封在档案馆里的真实对话,一句句唱出来。

其中一幕,改编自一段五十年代的父子争执录音。

昏暗的灯光下,只有一桌一椅。

扮演儿子的青年演员用高亢的秦腔喊出:“爹!我要上学念书!”

扮演父亲的老演员用嘶哑的梆子腔重重一拍桌子,唱道:“我没钱!——”

一个“钱”字,拖着长长的尾音,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。

幕落,全场静默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观众席里,一位头发花白的文化厅官员,默默摘下眼镜,擦了擦眼角。

演出结束后第二天,国家数字档案馆收到了文化厅的批示,叫停了AI摘要功能的上线计划。

批示的末尾,是那位官员龙飞凤舞的亲笔:“有些声音,是历史的回响,不能被‘提炼’,只能被倾听。”

陈志远站在剧院后台的阴影里,身边是项目组的老张。

老张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:“志远,你这招太高了!”

陈志远淡淡一笑:“当真实变成了艺术,才没人敢轻易去删改它。”
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,却未显示任何通知来源。

只有一行字静静地浮现在锁屏中央:

【当沉默被唱出来,你已不必再听。】

几秒后,自动消失,仿佛从未存在。

他抬头看向窗外,档案馆后院那棵百年银杏,正一片片落下金黄的叶子,像在记录一段段终将被倾听的历史。

而在湘西的群山之间,水流正穿过新渠,发出潺潺的声响。

李默拧紧了行军水壶的盖子,将最后一根炭笔扔进了奔流不息的水渠中。

炭笔打着旋,被水流裹挟着远去,像一颗沉入河底的种子。

他的活儿,到此为止了。

裤兜里的旧手机震了起来,是一条短信,来自工程队的老队长。

短信很短,带着一股泥土和柴油的味道:

“湘西的渠通了,黔东南的山,还等着听响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