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。”陆九扯了扯领口,喉结动了动。
他胸前的焦痕在晨光里发红——那是三年前中统刑讯时留下的,“陆九”二字被烧得凹凸不平,像道活着的伤疤。
他突然笑了,指腹蹭过焦痕:“我总说易容是为了保命,可现在才明白,假脸戴久了,连心都要冻住。”
城隍庙前的香灰还没扫净。
陆九站在碑前时,晨雾正漫过他的鞋尖。
碑身是新凿的,“万言俱焚”四个字还沾着石粉。
围观的人围了三层,个个用蓝布蒙着嘴,只露出一双双发红的眼睛。
“我叫陆九。”他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池塘。
蒙嘴的人群突然静了,连香烛噼啪声都听得见。
陆九扯开衣襟,焦痕在冷风中泛着粉红:“我问过日本人的毒气弹藏在哪,我答过中统的拷问要守什么,我活过——用这张真脸,这条真名。”
老妇是第一个动的。
她的蓝布从下巴滑到脖颈,露出皱巴巴的嘴:“我儿子……”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锁,“他死前问‘仗打完了没’,我光顾着哭,没答……”
话音未落,人群里炸开一片抽噎。
卖豆腐的阿叔扯下蒙布喊:“我娘临死前要我答应不参军,可我想问‘您就不怕我窝囊一辈子’——我没问!”扎红头绳的小媳妇边哭边撕布:“我男人走那天,我想问‘还能回来吗’,可我怕说破了不吉利……”
陆九退到墙角时,脸上已经湿了。
他看见白桃站在香案后,手里的青瓷瓶闪着微光——启脉露该溶进井水了。
小梅是在月上柳梢头时摸到井台的。
她的铜符这几日总发烫,此刻正贴着心口,像块烧红的炭。
她跪坐在青石板上,把唇贴在符面上轻轻呼气——没有声音,只有气,一下一下,像在叩问自己的存在。
井边的草叶突然动了动。
有个蒙黑纱的妇人正蹲在她背后,耳朵几乎贴到了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