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站着,用自己的身体为周砚挡住一些风雪。
当周砚念完一个名字,稍作喘息时,那个拄拐的老兵忽然用他那洪亮的嗓子吼了起来:“张氏,讳秀英,十九岁,擅绣兰!”
仿佛一个信号,人群中立刻有人跟着高声接唱。
那抱孩子的母亲柔声补充:“秀英姐的兰花,绣得跟活的一样!”
“对!她还说要给我未出世的娃儿绣一顶老虎帽!”
“张秀英!我们记得你!”
六十多名踏雪而来的普通人,就这么在风雪中,你一言我一语,将一个冰冷的名字,重新拼凑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。
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,穿透了肆虐的风雪,连远处街角负责巡夜的两个警察都停下了脚步。
他们远远地望着那片光亮和那撼动风雪的喊声,良久,不约而同地摘下了帽子,低下头,像是在为那些名字,也为这些记着名字的人们,致以最深的敬意。
子时刚过,大雪未歇。
正在学堂里整理名录的白桃,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。
不是地震,那感觉更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巨大的心脏,沉重地搏动了一下。
她脸色一变,抓起一件披风便冲入了雪中,径直奔向城西那座被称为“兑位”的废弃教堂。
那扇巨大的圆形彩窗,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诡异——周围的墙壁屋顶都积了厚厚的雪,唯独这扇裂开的玻璃,竟片雪不沾。
那道从中心延伸开的裂缝里,正透出微弱而有节奏的光芒,如同人体内搏动的血管。
白桃从发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,小心翼翼地探向玻璃。
针尖与裂缝中的微光甫一接触,一股灼热的刺痛便从指尖传来。
银针骤然变得滚烫,在她眼前映出了一幕瞬息即逝的幻影:一群面目模糊的身影,手牵着手,正沉默地走向深邃的地底。
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,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,那身形……像极了小梅。
幻影消失,白桃心中巨震,猛地转身想去呼喊陆九。
可她一回头,却愣住了。
在她来时的雪地上,不知何时,已经留下了另外两行脚印。
一行深,一行浅,从教堂的阴影处延伸而出,不疾不徐地通向不远处的无名亭。
那亭子孤零零地立在雪中,此刻里面空无一人。
白桃凝视着那两行渐渐被新雪覆盖的脚印,胸口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她没有去追问是谁来过,也没有再回头去看那扇诡异的彩窗。
她只是缓缓走到无名亭下,将怀中那份刚刚整理好的、写满了名字的厚厚名单,轻轻地压在了亭内的石凳上。
她俯下身,对着空荡荡的石凳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:“今晚,轮到你们读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一阵旋风卷着漫天雪花猛地扑入亭内,那风雪仿佛有了生命,精准地打着旋,瞬间填满了石凳上另外两个空着的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