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象河决堤

他再次看向水则碑,血色沙漏已近底部。上游的悬湖仍在上涨,水墙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河滩,连阳光都被遮得黯淡。漂浮的工匠尸体突然开始下沉,露出他们手腕上的铁镣——是被强迫劳作的奴隶。王玄策攥紧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:“贞观年间,将作监造的潜船能水下潜行三里,舱底的暗格可藏火油。蒋校尉,午时三刻一到,咱们就顺流而下,用芦苇捆引火,烧掉暗闸的机括!”

蒋师仁的陌刀在阳光下划出弧线:“末将明白!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八千骑,“兄弟们,让天竺人看看,大唐的铁骑不仅能翻雪山,更能踏怒涛!”吐蕃骑兵的狼旗与泥婆罗的孔雀旗同时扬起,与水则碑的鎏金光芒交相辉映。

此时,三百枚青铜卦钱突然齐齐炸裂,碎片在河面拼出最后一道血光。上游的悬湖发出震天巨响,水墙开始崩塌的前兆已现。王玄策望着那十七艘潜船,仿佛看见贞观年间的工匠们正在船底刻下铭文。那些沉默的潜船,等待的或许就是今日的火光。

“还有一刻钟。”王玄策的声音沉稳如石,“检查火折子,备好马。等暗闸一崩,咱们就顺着水流冲过去!”他再次抚摸水则碑,碑上的血珠已凝成坚硬的血晶,像是在守护某个不容侵犯的誓言。对岸的佛塔废墟里传来阿罗那顺的咆哮,夹杂着天竺僧侣的诵经声,却盖不住悬湖崩塌前那越来越沉重的水声。

蒋师仁的陌刀从河床拔出,带起的水珠里映出午时的日影。三百头战象仍在疯狂冲撞,却挡不住悬湖那毁天灭地的势能。王玄策知道,再过片刻,当血碑上的沙漏流尽,这条被锁住的大河,就会以最暴烈的方式,将一切阴谋与罪恶彻底冲刷干净。而他们,将踏着这场洪流,完成大唐使臣的复仇。

第三节 :逆舟破闸

王玄策踩着湿滑的船舷跃上潜船时,朽坏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扶住断裂的龙首,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——船身龙骨折断处的木板正簌簌剥落,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薄板,板上阴刻的纹路纵横交错,赫然是《太白阴经》中记载的水龙冲机关图。图中用朱漆标注的齿轮与杠杆,正与船底某处凸起的木楔严丝合缝。

王正使!这船能拆!蒋师仁的吼声从船尾传来。他手中的陌刀正劈向船首的饕餮纹,刀刃嵌入木纹的刹那,整艘船突然剧烈震颤。船舷两侧的挡板自动收起,露出暗藏的铁棱;船底的龙骨发出齿轮转动的脆响,竟在中段向上拱起,将原本扁平的船身变成了前端尖锐如矛、周身覆满倒刺的攻城锤。

王玄策突然想起怀中那袋铜佛碎片。他将碎片尽数撒向船身,奇异的景象应声而至:碎片落地即化,竟成了漫天金粉,如潮水般裹住整艘潜船。金粉遇水不溶,反而在船周凝成半透明的圆罩,将激流与水雾尽数隔绝——这正是玄奘《大唐西域记》中记载的佛影庇舟异象,当年法师渡恒河时,曾见金佛虚影护舟而行,此刻竟在信度河重现。

放箭!对岸的天竺守军终于反应过来。数十支火箭拖着焰尾射向潜船,却在触及金色罩壁的瞬间骤然转向,箭簇带着火焰坠入水中。令人瞠目的是,那些水下的火焰并未熄灭,反而在河底连成一串流动的光带,勾勒出蜿蜒的水道。王玄策俯身细看,光带组成的路线竟与文成公主水则碑背面的暗纹完全一致——正是破闸的捷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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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校尉!左舵三度!王玄策扬声发令。蒋师仁扳动船舵的刹那,水龙冲机关突然启动,船首的铁棱发出嗡鸣,竟在水面激起三道白色水浪。十七艘潜船如离弦之箭,沿着火焰标出的路线逆流而上,金色罩壁撞上暗河的礁石时,发出钟鸣般的脆响,礁石应声碎裂。

此时上游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。悬湖的堤坝终于崩裂,十丈高的水墙如万马奔腾般压来,将河心的战象冲得东倒西歪。那些披甲战象在洪水里徒劳地挥舞长鼻,象背上的弩炮却在激流中诡异地调转炮口,黑沉沉的炮口正对着南岸的天竺军阵。

是机关配重!王玄策盯着弩炮底座的铁链,阿罗那顺给弩炮装了活水配重,水流逆转时炮口就会转向!话音未落,第一头战象已被洪流掀翻,象背上的弩炮轰然发射,铁弹擦着潜船的金色罩壁飞过,正中南岸的投石机阵,木屑与惨叫声瞬间腾起。

蒋师仁的陌刀在船首划出半圆,刀刃激起的水花撞上金罩,竟在罩壁上映出暗闸的轮廓。王玄策突然发现,那些青铜闸板上竟刻着与潜船龙骨相同的饕餮纹,只是纹路方向完全相反。是阴阳扣!他猛地拍向船底的木楔,《太白阴经》说,水龙冲需以阴纹破阳闸!

木楔被拍入的瞬间,潜船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。船首的铁棱开始旋转,金色罩壁上的佛影突然睁开双眼,两道金光直射暗闸。青铜闸板在金光中剧烈震颤,阴刻的饕餮纹竟顺着水流方向转动,与潜船的阳纹渐渐咬合。蒋师仁趁机催动机关,十七艘潜船如游龙般首尾相接,在暗闸前组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。

南岸的阿罗那顺终于按捺不住,亲率骑兵冲下河滩,试图用火箭射穿金罩。但那些火箭刚靠近潜船,就被水下的火焰路线引向暗闸,闸板上的青铜锁链遇火即燃,竟烧出一串火星组成的梵文——正是玄奘法师翻译的《心经》片段。王玄策突然明白,这不是巧合,是几代唐人在异域埋下的伏笔:文成公主的水则碑标记路线,玄奘的佛影罩庇护行船,将作监的潜船暗藏机关,竟在今日的洪流中汇成破局之策。

悬湖的第二波洪峰已至,战象群彻底溃散。一头披甲象疯狂撞向暗闸,却被闸板反弹的力道掀飞,象尸撞在天竺军阵中,带起一片混乱。王玄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,将腰间的横刀掷向最前方的潜船机关,水龙冲的齿轮瞬间提速,十七艘潜船同时加速,金色罩壁合成一柄巨斧,对着咬合的阴阳闸狠狠撞去。

咔嚓——青铜闸板的碎裂声盖过了洪流的咆哮。第一道暗闸被撞出丈宽的缺口,水流裹挟着潜船冲入闸内,蒋师仁趁机劈开闸后的机括箱,里面的齿轮组顿时崩散。暗闸失去控制,其余六段堰塞湖的闸板接连崩裂,七道洪流汇成一股,如利剑般向南岸切去。

天竺军阵在洪水中土崩瓦解,阿罗那顺的王旗被激流卷走,露出旗座下掩藏的密道入口。王玄策站在颠簸的潜船上,望着金色罩壁外那些逆流而退的天竺士兵,突然想起出发前太宗的嘱托:朕遣你出使,非为征伐,乃为护我唐人。此刻暗闸已破,复仇的道路就在眼前,但他看到的不只是敌军的溃逃,还有水下那些渐渐熄灭的火焰——文成公主的路线图完成了使命,正化作星火融入河水。

蒋师仁的陌刀指向密道入口,水珠顺着刀刃滴落:王正使,追吗?王玄策望着暗闸缺口处漂浮的战象尸骸,又看了看潜船金罩上渐渐淡去的佛影,缓缓摇头:先救河道里的唐军尸骸。他俯身拾起一块被水流冲来的《卫公兵法》残页,纸页上的水战篇三个字虽已模糊,却在阳光下泛着韧性的白。

十七艘潜船在洪流中调整方向,金色罩壁护住船身,开始打捞散落的唐军遗物。蒋师仁站在王玄策身后,看着那些在水中起伏的战象弩炮,突然明白:逆舟破闸的不是机关与洪流,是几代唐人在异域留下的骨血——就像这信度河的水流,看似分散,终会在某个时刻汇成不可阻挡的力量。

南岸的喊杀声仍在继续,但王玄策知道,胜负已分。当潜船的金色罩壁与暗闸的青铜纹咬合的刹那,当水下的火焰路线照亮闸缝的瞬间,这场跨越数年的布局就已注定结局。他低头看向船底的将作监贞观廿二年制铭文,突然觉得这行小字比任何战旗都更有力量——因为它代表的不是征服,是唐人在异域从未断绝的信念。

洪峰渐渐平息,信度河的水流重新变得平缓。十七艘潜船载着打捞的遗物,顺着破开的暗闸缓缓向南岸驶去。金色罩壁上的佛影正慢慢消散,却在水面留下一层细碎的金光,如同一道无形的桥梁,连接着大唐与这片遥远的土地。王玄策扶着船舷,望着南岸渐渐清晰的城郭,知道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始,但他心中已无半分惧意——因为他脚下的船,承载的是太多人的期待与坚守。

第四节 :象冢为舟

垂死的战象突然发出低沉的嘶吼,那声音不似狂躁时的暴怒,反倒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震颤。三百头巨兽拖着淌血的躯体,竟齐齐调转方向冲向河心,象鼻互相缠绕,象牙交错如林。最前方那头眼珠染金的领头象轰然倒地,庞大的身躯在洪流中激起巨浪,紧接着是第二头、第三头……象尸层层堆叠,很快在河面筑起一道血肉浮桥,象牙上绑着的贝叶佛经被洪水浸透,经文上的梵文竟化作淡金色的雾气,缓缓消融着水中残留的“象狂药”毒素,原本浑浊的河水渐渐透出清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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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玄策踩着象冢边缘的碎甲踏上浮桥,他那只金铁铸就的假趾划过象骨凸起处,刺耳的摩擦声里,断骨截面突然渗出乳白色的骨髓。骨髓坠向河面的刹那骤然凝固,化作七根尺许长的黑玉舵柄,玉纹里隐约可见水流漩涡的纹路,正与《太白阴经》“水龙冲”机关图的舵位严丝合缝。

“王正使!这里有古怪!”蒋师仁的陌刀狠狠劈向象冢中段,刀刃没入象尸的刹那,整座浮桥突然震颤。他反手抽出刀时,带出的不是血肉内脏,而是一堆嵌在象鞍里的青铜构件——竟是二十年前唐军工匠秘制的“九转连环舵”!构件上的齿轮还带着油脂,显然是被精心养护过,链环扣合处刻着的“将作监”三字,在水光里泛着冷光。

王玄策将黑玉舵柄嵌入连环舵的凹槽,齿轮转动的脆响立刻传遍象冢。奇妙的事发生了:整座由象尸堆成的浮桥竟开始缓缓变形,象骨组成的框架与青铜舵机咬合,象牙交错的缝隙里伸出铁锚,原本松散的血肉浮桥,竟成了一艘首尾贯通的巨舟!

此时,最后一块铜佛残片从王玄策怀中滑落,坠入象冢下方的河水。残片在水中骤然炸裂,金色的佛血如喷泉般涌出,顺着河道蔓延开来,将整段信度河染成耀眼的赤金。水流在金光中突然转向,不再顺着自然河道奔涌,而是如利箭般直刺南岸那座由佛骨垒成的营帐——阿罗那顺的中军所在。

“拦住他们!”帐内传来阿罗那顺惊慌的怒吼。天竺士兵搬来巨石堵截水流,却被金色洪流轻易冲垮。象冢巨舟顺着改道的河水疾驰,蒋师仁操控着九转连环舵,巨舟在激流中灵活转向,象牙组成的船首撞碎迎面而来的木筏,溅起的水花里混着天竺士兵的惨叫。

王玄策扶着象骨舷栏,望见佛骨营帐前的黄金王座正在摇晃。那座由三百斤黄金铸就的王座,四角雕刻着键陀罗风格的神象,此刻却在金色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王座底座突然崩裂,露出一个嵌在地基里的青铜圆盘——盘上刻着的水波纹路,正与文成公主水则碑背面的暗纹完全吻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