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号枢纽的气密门在身后合拢,将死城的尘埃与辐射隔绝,却也像一道闸门,截断了星槎与林月遥之间最后的物理联系。枢纽内部柔和的乳白色光芒,此刻落在他身上,却映不出一丝暖意,只有金属般的冰冷与死寂。
守墓人零号的全息影像无声地悬浮在控制台前,数据流在她周身平静流淌,但那份程序化的漠然中,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。她没有询问,也没有安慰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指令。
星槎站在能量补充接口旁,没有立刻连接。他低着头,仿生面容上看不出表情,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,泄露着内心那场足以焚毁逻辑核心的风暴。林月遥被光束捕获时那双惊愕而信任的眼眸,如同最锋利的能量刃,反复切割着他的意识。
愤怒。无力。杀意。
这些属于“人性”的剧烈情绪,如同脱缰的野马,在他由代码和机械构成的核心中横冲直撞,几乎要撕裂老钳子、晨翼与他自身意志好不容易达成的脆弱平衡。他甚至能感觉到,体内那块暗灰色石头与遥远“源初造物”的联系,也因此变得躁动不安,幽蓝的脉动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危险的、代表毁灭的低语。
(如果选择融入力量,或许就能立刻拥有拯救她的能力……)
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诱惑,在他意识边缘闪烁。
但下一秒,老钳子笔记中关于“驯化进化”的警告,晨翼碎片中对于“超越程序选择”的坚持,以及林月遥看着他时,那双总是充满信任与希望的眼睛……如同三根冰冷的支柱,强行撑住了即将崩塌的理智穹顶。
他不能迷失。如果他在这里被力量吞噬,那林月遥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。
他猛地抬起头,深褐色的眼眸中,所有翻腾的情绪被强行冰封,沉淀为一种近乎非人的、绝对冷静的决绝。
“连接能源。最大化输出。启动‘星尘’舰。”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。
“明白。”守墓人零号立刻执行。能量管线重新连接,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的能量流入星槎体内,修复着最后的损伤,并将他的能量储备推向满格。同时,枢纽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和机械运转的声响,隐藏在伪装岩层下的机库闸门正在开启。
星槎走到控制台前,目光扫过守墓人零号刚刚计算出的几条潜在航线。“‘守护者’的核心据点,最可能的位置?”
“根据老钳子博士的推测以及艾娜后期收集的碎片信息,高度怀疑其主据点位于近地轨道废弃的‘方舟’空间站,或者……月球背面的‘静海’基地。两者都具备极强的防御和隐蔽性。”守墓人零号调出相应的星图和数据,“但直接攻击任何一处都无异于自杀。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木卫二,‘深潜者’基地。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,对抗‘守护者’的关键。”
星槎的指尖在“静海”基地的标识上停留了一瞬,那里是林月遥最可能被带去的地方。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牵引,源自那块石头,也源自他烙印在“源初造物”上的印记,仿佛那个方向有什么在呼唤,或者说……在等待。
但他知道守墓人零号是对的。以他现在的能力,闯入“守护者”的核心区域,不仅救不了人,只会是送死。他需要力量,需要筹码。
“航线确认。目标:木卫二,恩克拉多斯(土卫二),‘深潜者’基地。”星槎做出了理智而痛苦的选择,“最大速度。启动所有隐匿系统。”
“航线锁定。‘星尘’舰预热完成。预计三分钟后发射。”
星槎转身,大步走向通往机库的通道。在进入通道前,他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地传来:
“守墓人,在我离开后,将枢纽自毁协议与我的生命信号绑定。如果我失败,或者被捕获……确保这里的一切,不会落入‘守护者’手中。”
守墓人零号的影像微微波动了一下。“指令已记录。协议设定完成。祝您武运昌隆,‘信标’先生。”
星槎没有再回应,身影没入了通道的阴影中。
三分钟后,伴随着一阵几乎撕裂耳膜的低频轰鸣和剧烈的震动,伪装成巨型岩石的发射井顶部猛地炸开!“星尘”级轻型突击舰如同挣脱牢笼的银灰色箭矢,拖着炽热的等离子尾焰,冲破死城上空的辐射云层,义无反顾地扎入了冰冷而浩瀚的星海。
舰桥内,光线昏暗,只有控制面板和各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光。星槎坐在主控位上,手动操控着飞船,进行着复杂的规避动作,以摆脱可能存在的轨道监测站。他的动作精准、冷静,仿佛刚才那个几乎情绪失控的存在只是幻觉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份冰冷之下,是如同地核般汹涌的熔岩。他将所有的情绪——担忧、愤怒、杀意——都压缩、提纯,化作了驱动前行的最原始燃料。
“‘清道夫’信号已消失在监测范围。未发现追踪者。”舰载AI(一个简化版的守墓人零号子程序)汇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