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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,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、几乎要坠破袋口的粗布钱袋,以及几张写满蝇头小楷、墨迹尚新的纸张,双手郑重地捧到老村长颤抖的手中。
“这点微末金银,算是我们叨扰多时的一点心意,也是给乡亲们压惊的些许补偿。另外,这几张方子,是我闲暇时琢磨出来的,专治乡间常见的风寒骨痛、跌打损伤,药材大多山野可寻,用法剂量我都详细写明。乡亲们若有需要,可按方抓药,或能解些小痛小疾。”
老村长枯瘦如柴的手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和带着墨香的药方,只觉得重逾千斤,心里更是翻江倒海,五味杂陈。他想起萧遥用几根银针就缓解了自己折磨多年的老寒腿,想起他随手配的草药就让村口二娃的高热一夜退去,想起“凌雪”姑娘虽清冷少言,却会耐心地教村中小丫认字读书……桩桩件件,都是实实在在的恩惠。可如今,恩人却因为这滔天的仇怨,不得不离开这好不容易寻到的、能喘口气的方寸之地。
“萧先生…”老村长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,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挽留的话,可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焦坑,看着萧遥眼中深沉的疲惫和决绝,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,只剩下哽咽。
“村长,珍重。”萧遥用力握了握老村长冰凉枯槁的手,那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清香,“山高水长,若他日天可怜见,或能再会。切记,忘掉今夜,忘掉我们。青石村,只是……收留了三个过路避风雪的旅人,仅此而已。”
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聚拢的村民,那些熟悉的、此刻却写满惊惧与茫然的脸庞。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夜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,决然转身。
“红缨,清雪,收拾行装,走!”
战红缨低吼一声“得令!”,转身如同旋风般冲进静室,麻利地将剩余的干粮、药材、水囊和她那用粗布层层包裹的狰狞战戟一股脑捆扎好,扛在宽阔的肩上。凌清雪也默默转身进屋,她的行囊极简,几件素净的换洗衣物,以及那柄形影不离、此刻也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古朴佩剑。
萧遥踏入自己的房间。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角落那个垫着柔软兽皮的旧木盒上。盒中,欺天石静静躺着,表面流转的微光黯淡到了极致,核心那道细微的裂痕在幽暗中如同狰狞的伤口,每一次力量的动用,尤其是方才极限催动它对抗天罚预警时,都像是在这伤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。补天玉髓、虚空星尘…修复之路,渺茫如星海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贴身藏入内衫,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固的警示温热。走到窗边,拿起那个朴素的白瓷茶杯,里面半盏残茶早已冰凉。这是女帝凤霓裳心腹密探送来的玉匣中,盛放珍贵丹药的容器之一。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壁,神都深宫中,那个以倾国之力为他斡旋、自身承受着巨大反噬的绝代女帝身影,在脑海中一闪而逝。情债难偿,恩重如山。
最后,他的视线落在桌角一小撮闪烁着微不可察星芒的淡银色粉末上——白灵儿托翠羽小鸟送来的“空明石粉”。正是靠它,才勉强维系住了欺天石那道裂痕不至于在反噬下急剧恶化。
“小狐狸…禁地…”萧遥唇角掠过一丝极淡、极快的弧度,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。妖族的立场,亦是笼罩前路的迷雾。
院外,村民们在老村长无声的挥手示意下,默默地、缓缓地向后退开,让出了一条通往村外黑暗山林的窄路。无人离去,所有人都沉默地站着,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复杂的脸,恐惧、不舍、茫然交织,目光紧紧锁着那扇破败的院门。
“吱呀——”
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,打破了死寂。萧遥当先走出,已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粗布棉袍,沾着些许尘土,如同一个真正落魄潦倒的失意书生。凌清雪紧随其后,素衣如雪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,所有的锋芒与痛楚,似乎都被那柄无形的“心剑”彻底封藏。战红缨最后踏出,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岳,肩上扛着巨大的粗布包裹,步履沉稳,落地无声。
他们没有再看地上狼藉的战场,没有再看惊惶的村民。萧遥最后对着老村长和村民的方向,再次深深一揖,腰弯得很低,很久。
然后,他直起身,没有任何犹豫,一步踏入了小院外那浓得化不开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之中。凌清雪和战红缨的身影随即隐没在他身后。
脚步声在冰冷的夜风中响起,沉稳、清晰,踩在碎石小路上,渐行渐远,最终彻底消失在村外山路尽头那片莽莽苍苍、如同巨兽匍匐的黑暗林海深处。
呜咽的山风穿过空寂狼藉的小院,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枯叶,打着旋儿,最终无力地飘落在那个焦黑的、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。老村长拄着拐杖,如同泥塑木雕般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,久久不动。村民们也沉默着,空气中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彻底覆盖。一段短暂而奇异、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,随着那三道身影的离去,戛然而止。小院重归死寂,只有那个无声诉说着不平凡的焦黑印记,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,烙印在青石村的土地上,也烙印在每一个目击者灵魂的最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