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地方!真是个好地方!”陈景行绕着这天然的杰作走了半圈,疲惫的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和如释重负的笑容。这条曾濒临死亡的腿,此刻支撑着他找到如此完美的庇护所,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。
放下背负的兽皮水袋和所剩不多的物资,三人立刻分工协作。陈沐阳负责收集干燥的引火物——主要是榕树脱落的细小气生根和枯死的藤蔓表皮纤维。陈景行则负责收集更多的火麻草叶片,揉出汁液涂抹在庇护所周围的支柱根上,形成一道驱虫防线。女孩的身影则消失在附近昏暗的树影中。
当陈沐阳在一处避风的角落,用燧石和燧石手斧的斧背边缘,艰难地反复敲击迸出火星,终于点燃一小蓬宝贵的火绒时,女孩回来了。她的燧石手斧斧柄上,串着三条被削尖树枝穿透鱼鳃、还在微微扭动的鱼,每条都有巴掌大小,鳞片在昏暗中闪着微弱的银光。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大把沾着新鲜泥土、形态各异的根茎块茎,有些表皮呈深褐色,有些则是浅黄色。
“水边石头下抓的。”她简短地说,将鱼递给陈沐阳。那些根茎则被她放在火堆旁,拿起燧石手斧,熟练地削去粗糙的外皮,露出里面或洁白或淡黄的肉质部分。一股淡淡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植物清香弥漫开来。
火焰升腾起来,橘黄的光晕驱散了浓重的暮色和湿冷,也带来了久违的暖意与安全感。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陈景行沟壑纵横却洋溢着希望的脸,也映照着陈沐阳专注烤鱼的神情。他将鱼穿在削尖的树枝上,小心地架在火堆外围,让火焰的热力慢慢炙烤。鱼肉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声响,表皮逐渐变得金黄焦脆,诱人的香气开始压过植物的土腥味,弥漫在小小的榕树巢穴中。
女孩将处理好的几块根茎也埋进火堆边缘滚烫的灰烬里。她拿起一块削去外皮、如同小萝卜般的白色块茎,递给陈景行:“尝尝,生吃,能解渴,清口。”
陈景行迟疑了一下,接过来,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。脆生生的口感,汁水很足,味道极其寡淡,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土腥味,但咀嚼几下后,口腔里确实泛起一点极其微弱的、类似薄荷的清凉感,瞬间冲淡了之前跋涉的燥热和疲惫感。
“唔…好,好!”他眼睛一亮,又咬了一大口。这不起眼的根茎,在此时胜过任何珍馐。
烤鱼的香气越来越浓郁。陈沐阳将第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鱼递给父亲,又将第二条递给默默坐在火堆另一侧的女孩。鱼肉鲜嫩,虽然没有任何调味,只有火焰赋予的焦香和鱼肉本身的鲜美,但在这绝境之中,这已是无上的美味。陈景行吃得格外香甜,连细小的鱼刺都仔细咀嚼吞咽下去。那条曾拖累他、如今却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伤腿,在温暖的火堆旁伸展着,传来舒适的热流。
女孩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份鱼,火光在她深褐色的眼眸里跳动,如同沉静的湖面投入了星子。她吃完鱼,又用树枝从火堆灰烬里扒拉出烤熟的块茎。这些块茎经过火烤,表皮焦黑,剥开后露出里面粉糯的、冒着热气的浅黄色内瓤,散发出类似烤栗子般的焦香。她拿起一块,递给陈沐阳。
陈沐阳接过,烫得在两手间倒腾了几下,小心地剥开焦黑的外皮。热气腾腾的内里入口粉糯微甜,带着浓郁的炭火香气,远比生吃可口得多,瞬间抚慰了辘辘饥肠。
“这个好!顶饿!”陈景行也分到一块,吃得连连点头。食物和篝火带来的满足感,让小小的树屋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宁静。
篝火噼啪作响,温暖着疲惫的筋骨。陈沐阳仔细检查了父亲腿上被水蛭叮咬的几个小伤口,确认没有发炎红肿的迹象,又用最后一点潭水沾湿布条,帮父亲擦拭了脸和手。陈景行靠在身后一根粗壮光滑的气生根上,满足地叹了口气,眼皮开始沉重。
“爹,您先歇着,我守前半夜。”陈沐阳往火堆里添了几根耐烧的粗藤蔓,确保火焰足够稳定明亮。
陈景行点点头,含糊地应了一声,几乎是瞬间,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。这一天,从黑暗绝望的地底走到这片生机盎然又危机四伏的丛林,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极限透支,此刻在安全和饱食的松弛下,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。
陈沐阳挪到树屋入口附近,背靠着厚实的藤蔓壁垒,目光警惕地投向树屋外。发光苔径的微光在几步之外就变得模糊不清,更远处的丛林彻底融入浓墨般的黑暗。夜行动物开始活跃,不知名的夜枭发出悠长诡异的啼鸣,近处的灌木丛里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不知是蜥蜴还是其他小型生物。湿热的空气在夜晚温度下降后,凝结成更浓重的露水,从头顶巨大的叶片上滴落,敲打在气生根和藤蔓上,发出单调的“嗒、嗒”声。
他强打精神,留意着四周的动静,听着父亲平稳的鼾声。火光在脸上跳跃,带来暖意,也投下晃动的阴影。时间在寂静与零星声响中缓缓流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陈沐阳的眼皮也开始打架。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驱散睡意。就在他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时,下意识地朝女孩之前坐的位置瞥了一眼。
火堆旁,只剩下几块烤根茎剥下的焦黑外皮。
那个一直沉默如影、却一次次引领他们走出绝境的女孩,不见了。她之前坐的地方,只有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光,映照着盘绕的藤蔓壁垒投下的、空寂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