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吾卫在香行查了整整一个上午,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账目和库房角落。账房里的算盘被翻倒在地,算珠滚得满地都是;库房的货架被推倒了好几排,香料袋散落一地,安息茴香的辛辣味和乳香的醇厚味混在一起,呛得人直打喷嚏。
但他们找到的,只有几本记录着日常买卖的流水账,上面记着 “卖给张府玫瑰皂十块”“李夫人预定珍珠皂二十块” 之类的寻常交易,连一个与突厥沾边的字都没有。赵虎知道武媚娘肯定做了手脚,那些真正的账册早被藏起来或销毁了,但没有证据,他也只能作罢。
临走前,他特意留意了库房最里面的角落 —— 那里堆着如山的药皂,每一块都用金箔包裹着,拆开来看,莲心处的 “武” 字清晰可见。它们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,提醒着他这场搜查不过是场徒劳。
“收队。” 赵虎咬着牙下令,心里却记下了这笔账。他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给李杰,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,就不是他一个校尉能决定的了。
金吾卫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口,武媚娘就立刻召集了香行的核心人员。账房先生刘老头、三个做了十年以上的老工匠、还有刚被提拔为管事的王管事副手,都低着头站在院子里,没人敢说话。
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,与玫瑰香纠缠在一起,闻得人心里发毛。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过,但青石板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的印记,像永远擦不掉的罪证。
“王管事背叛本宫,私通突厥,” 武媚娘坐在廊下的梨花木太师椅上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,“他经手的所有货,都可能沾了脏东西。从今天起,香行停业整顿,所有带‘武’字纹的皂块,全部处理掉。”
账房先生刘老头一听,急得差点跳起来。他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茅草,手里的算盘珠子被捏得咯吱响:“娘娘三思啊!库房里还有三千七百多块呢!都是上好的贡品皂,加了珍珠粉、玫瑰精油的就占了一半,算下来值三千贯还多啊!就这么处理掉,太可惜了!”
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小心翼翼地打开,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账册:“您看,这是上个月的订单,光是尚书府、将军府就订了五百多块,要是停售,咱们不仅损失钱,还会得罪好多贵人啊!”
“可惜?” 武媚娘冷笑一声,声音里带着冰碴子,“留着给金吾卫当证据吗?还是等着突厥那边出纰漏,把祸水引到本宫头上?” 她站起身,走到库房门口,推开沉重的木门。
“吱呀” 一声,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。库房里堆得满满的皂块映入眼帘,金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,像满地的碎金子。
“全部搬到空院去,点火烧了。” 武媚娘的声音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。
没人敢再反对。工匠们和伙计们手忙脚乱地搬着皂块,一趟又一趟地往空院跑。金箔包裹的皂块沉甸甸的,一个壮汉一次也只能抱四块。他们的衣服被汗水湿透,贴在背上,脚步却不敢放慢 —— 谁都知道,此刻触怒宸妃娘娘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空院里很快堆起了一座皂山,足有一人多高,金箔在阳光下闪着金光,远远望去像一座小型金山,散发着浓郁的香气。路过的百姓都被吸引过来,围在香行门口指指点点。
“这是怎么了?好好的皂怎么堆在这儿?”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踮着脚张望。
“听说是出了内鬼,把皂卖给突厥人了!” 旁边一个卖胡饼的老汉压低声音,手里的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 “咚咚” 的闷响,像是在给这场秘闻伴奏:“何止啊!我今早送胡饼到后门,亲眼见金吾卫拖了个血糊糊的人出来,看那身形,像是香行的王管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