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下达,追赠、擢升、贬谪,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如同风暴过后重新厘定的秩序,暂时抚平了朝堂表面的波澜。然而,风暴眼中心的天波杨府,却沉浸在一种混合着荣耀与巨大悲恸的复杂氛围中。
杨延昭的伤势在御医和柴婉儿的精心照料下,缓慢而稳定地好转。后背那处贯穿伤险些伤及肺腑,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,但想要恢复如初,仍需漫长时日。他大多时间沉默地靠在床头,望着窗外,眼神深邃,不再有之前的锐利逼人,却沉淀下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沉稳与冰冷。
父亲的殉国,如同一场淬火,将他灵魂中最后一丝属于现代青年林枫的彷徨与天真彻底锻去,留下的,是纯粹属于杨延昭的、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家族使命的钢铁意志。
他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太久。当能够勉强坐起、执笔时,他便开始处理公务。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、郑州刺史、北面行营都部署,这一连串沉甸甸的头衔,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只需管好一营兵马的青年将领,而是真正意义上,成为了支撑大宋北疆安危的砥柱之一。
首先面对的,是父亲杨业留下的烂摊子。陈家谷一役,西路军精锐损失惨重,士气低落,防线多处出现漏洞。耶律斜轸虽因朝廷后续援军抵达以及自身损失不小而暂时后撤,但辽军主力犹在,虎视眈眈,随时可能卷土重来。
一份份求援、请求补充兵员粮草、报告敌情的文书,雪片般送到他的病榻前。
“杨洪,”他声音依旧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以我的名义,行文河北西路各州军。第一,严令各部,收拢溃兵,整饬防务,依托现有城池堡垒,深沟高垒,没有我的将令,绝不许擅自出战,违令者,斩!”
他吸取了父亲因朝廷催促和自身刚烈而被迫出战的教训,将“稳守”放在了第一位。
“第二,统计各部现存兵马、粮草、军械数目,以及急需补充之项,三日内报来。凡有虚报、瞒报者,严惩不贷!”
“第三,令各军选拔机敏敢战之士,重组斥候营,加大侦察范围,尤其注意辽军耶律斜轸部以及可能来自东路的耶律休哥主力的动向。情报,一日一报,不得有误!”
“是!”杨洪肃然领命,迅速下去安排。
接着,他看向焦赞:“焦赞,你伤势较轻。由你负责,从龙神卫以及原虎翼军左厢中,挑选一千名绝对忠诚、悍不畏死的士卒,组建‘跳荡营’,由你亲自统领。此营不参与日常守城,专司反击、突袭、救援等险恶任务。装备、粮饷,优先供给。”
他要有一支属于自己的、关键时刻能扭转战局的尖刀力量。
“公子放心!咱一定把这帮崽子练成一群嗷嗷叫的野狼!”焦赞拍着胸脯,牵动了伤口,龇牙咧嘴,眼神却兴奋无比。
最后,他望向孟良:“孟良,你的担子最重。我要你立刻启程,前往郑州治所,以刺史名义,统筹后方粮草、民夫,确保前线供应不绝。同时,利用你的渠道,严密监控潘美及其党羽离京后的动向,尤其是……他们与北边,是否还有联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