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司的查账如同钝刀子割肉,缓慢却持续地消耗着定州上下的精力。董太监带着人将宣抚使司近三年的账册翻了个底朝天,每一笔军饷发放、每一石粮草消耗、每一件军械损耗都反复核对,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纰漏。然而,杨延昭治军极严,北疆军需账目早在张耆来时就已经过一轮严苛的梳理,如今更是滴水不漏。

董太监的脸色日渐阴沉。他奉的是王钦若的密令,带着“务必找到把柄”的任务而来,如今一无所获,回去如何交差?他加紧了私下活动,频繁约见一些不得志的官吏和低级军官,许以钱财官位,试图撬开缺口。然而,北疆军纪森严,杨延昭威望太高,绝大多数人即便心有怨言,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与皇城司的人勾连,生怕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

压力并未直接作用于杨延昭,却无形中弥漫在整个定州军政体系之中。一种压抑的、带着猜疑的气氛在悄然滋生。

“太师,那董阉狗昨日又私下见了粮秣司的一个主事,谈了将近一个时辰。”王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书房,低声禀报,脸上带着戾气,“要不要……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
“不可。”杨延昭立刻否决,目光从北疆沙盘上抬起,“小不忍则乱大谋。此时动他,正中王钦若下怀,正好坐实了我们‘心怀鬼胎、杀人灭口’的罪名。”

他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,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。“让他查,让他活动。他接触了谁,说了什么,你都要给我记清楚。现在跳得欢的,正好帮我们看清,哪些人是靠不住的。”

王贵恍然,狞笑一声:“明白了,太师。俺这就让弟兄们盯得更紧些,保证连那阉狗一天上几次茅房都给您记下来!”

杨延昭微微颔首。他需要这份“黑名单”,以便在必要时进行清理,或者……反向利用。

与此同时,来自雄州前线的军报,证实了杨延昭之前的判断。

耶律隆庆并未因之前的挫败而一蹶不振。相反,他利用这个冬天,如同受伤的恶狼般舔舐伤口,积蓄力量。探马回报,辽军在新城外围大肆砍伐林木,打造攻城器械,规模远超以往。同时,有小股精锐辽军频繁越过结冰的拒马河,进行试探性攻击和侦察,行动比以往更加诡诈和悍不畏死。

“耶律隆庆是在麻痹我们,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。”杨延昭指着沙盘上新城的位置,对杨延光等将领分析道,“他故意摆出大造器械的姿态,是想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正面强攻上。而那些渗透过来的小股部队,才是真正的杀招。他们在熟悉地形,寻找我们防线上的薄弱环节,为开春后可能发动的突袭做准备。”

“太师,那我们是否要主动出击,拔掉这些钉子?”一名年轻气盛的将领请命。

杨延昭摇头:“寒冬用兵,于我不利。我军多为步卒,在雪地中机动性远不如辽军骑兵。贸然出击,若遭伏击,损失太大。况且……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低沉下去:“如今朝中局势微妙,我们若主动挑起大规模战事,无论胜败,都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曲解为‘穷兵黩武’、‘擅启边衅’。”

众将默然。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无形钳制。